看守所之旅—1、区纪委

悲剧没有结束，苦难仍在延续。
       GL8驶出留置基地的大门，一路疾驰。车窗外掠过的景物令我应接不暇，留置室压抑单调的灰色瞬间变成眼前纷繁的多彩，让我有一种鲁滨逊逃离荒岛重归文明世界的感觉。
       看着来往如梭的车流，喜欢开车的我，心情又一下子黯然起来，心里不禁喟叹：“再开车的日子真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了”。顺便说一句题外话，我的驾照于2022年需“换证”，为了避免到期“作废”，省得我出狱后再补办麻烦，我姐替我提前办理了“验证”延期。在我出狱后的第二天，我就立刻去车管所申领到了新驾照，程序非常简单（建议有相同情况的家属可以参照办理）。在重获自由后的日子里，我几乎“车不离手”，这也是我唱歌的视频都是驾车取景的原因。
       虽然我被转交给区纪委，然后再移交检察院，但是我感觉这仅仅停留在理论上，因为区纪委的同志们似乎并未进入工作状态。因为在GL8如此封闭、紧凑的空间里，他们几乎与我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，甚至连看一眼的愿望都没有。在他们眼里，此刻的我就像个濒死的传染病患者，令他们避之不及；或者说他们更像是不得已接到一个烫手的山芋，恨不得马上脱手，生怕烫伤自己。
       对于他们的举动，我十分理解。因为在当前“人人自危”的政治生态下，“人人自保”才是上策，他们生怕我这个“倒霉蛋”把厄运传染给他们。
       然而，因近三个月留置所产生的极度孤独感促使我迫切地想与同类交流，所以我也毫不介意他们对我拒之千里的冷漠态度，尝试着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开口说话了。
       只因为这个年轻人穿了一件运动款的羽绒服大衣，我便找到了话题。“中国足球队世界杯预选赛成绩如何，出线有希望吗？”我大大咧咧地问道，全然不像刚从留置中心出来的样子。听完我的话，我身边的这个年轻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，估计当时心里想的肯定是：“这个人的精神肯定不正常了，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心大。”不过，这里毕竟不是留置室，而且我的级别肯定也高他不少，他还是有些不情愿地回答了我的问题：“连叙利亚都输，去年年底里皮就下课了，现在李铁是中方教练组组长，这届世界杯肯定又没戏了。”听完，我不经意间说了句：“中国足球没救了，李铁还趟这浑水干啥，球员时候风光无限，别到最后晚节不保。”现在看来，在看待足球的问题上，我的嘴和专案组组长一样，都“开过光”。2022年11月，国足主教练李铁因多项罪名被监察机关留置调查，并于2024年年底被判有期徒刑20年。
       或许是我们的对话打破了略显尴尬的局面，坐在我另一侧年龄和我相仿的一位同志貌似安慰地对我说：“市纪委把你的情况大致介绍了，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，按程序往下走就行，我们不参与你的案情，就是送你一程。”说完这些，这位区纪委的同志好像终于尽到了转交之责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我也用力地点点头并知趣地闭上了嘴，车内再次陷入沉默。
       尽管双方的交流极为简短，而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，但是我仍觉得相当亲切，因为这是三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没有被冠以“目标”的称谓，我觉得自己在他人眼里已不再被“妖魔化”，正在慢慢恢复“人”的角色。
       路程并不远，大约二十分钟左右，GL8就开到了区纪委的所在地。没下车之前，刚才说话的那位同志很客气地对我说：“原计划应该直接把你送到区检察院，现在正赶上午休，你就在这对付吃点午饭，休息一会，下午一点我们再送你过去，希望你配合工作。”我马上回答：“放心吧，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。”
       虽说是中午，但是天气非常冷（体感零下二十多度），我们几个人下了车，我被夹在三个人中间，蜷缩着身子快步走进楼内。
       我们来到一楼的一间谈话室，刚坐下，就有工作人员送来了午餐。折腾了一上午，再加上天气冷，我已经是饥寒交迫，也顾不上客气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大碗米饭，菜好像是麻婆豆腐和酸菜炒粉。毫不夸张的说，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我就“风卷残云”般地让餐盘见了底。看着这一幕，我身旁的两个区纪委的同志面面相觑，最后忍不住问了我一句：“够不？”我笑了笑，答非所问地说：“味道好极了。”
       尽管前程凶险未卜，但对于经历过之前惊涛骇浪的我来说，一切都无所畏惧了。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还顽强地活着，而且已经爬出地狱重返人间。